“……周叔, 您路上開慢一些。”

上車後，喬宇錚對司機囑咐道。

聞言，司機沖著後視鏡笑了笑：“……宇錚少爺可真關心小小姐啊。”

摸了摸鼻尖，喬宇錚略微不自在地咳了咳, 手肘抵在車窗邊緣, 撐著下巴往窗外看。

即便如此, 他還是會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小東西，怕她一個翻身, 滾到車座底下。

見狀，司機周叔又是笑了好幾聲。

——

車輛很快抵達喬家老宅, 經過繁覆莊嚴的雕花覆古大門, 遠遠看見幾道迎風而望的身影。

豪宅大門處，等待許久的喬老爺子拄著拐杖迎了上來。

“……我的乖孫呢？”車輛停下後，老爺子急切地問道。

“爺爺, 您的乖孫不就站在這裏呢麽……”

喬宇錚推開車門, 長手長腳站在老爺子身前，不要臉地應下“乖孫”這個稱呼, 被老爺子一拐杖打在小腿上。

推開自家孫子，老爺子彎腰往車裏看，臉上掛著最最和善、最最慈祥的笑容, 卻看見他心心念念的小寶貝那無比香甜的睡姿。

喬老爺子輕手輕腳湊近了些, 盯著自家孫女熟睡的小臉蛋，怎麽看怎麽喜歡。

那根根上翹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小嘴，粉粉嫩嫩的臉蛋，他孫女簡直乖得像個天使寶寶。

一解眼饞的喬老爺子，轉過身訓斥還在呲牙咧嘴裝瘸的孫子, 橫眉豎眼道：“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在車裏睡覺能舒服嗎，還不趕緊把我的乖孫給抱上樓去。”

喬宇錚撇撇嘴，任勞任怨當起人力搬運機，把小東西安置地妥妥當當，才跟著爺爺去了書房。

——

私家偵探傳來的文件夾裏，一共有兩組視頻。

喬宇錚點開父母出事前的最後影像，看清他們臉的那一刻，他內心莫名顫了顫。

當年，驟然失去最愛的兒子和兒媳，喬老爺子幾乎要支撐不住，一夕之間，蒼老了十幾歲，最後住進了醫院，從國外趕回來的喬宇錚一直守在爺爺的病床前，陪著他一起度過這段最難熬的日子。

這三年，喬宇錚盡力不去回想有關父母的往事……爺爺可以脆弱，但他不可以，他們之中一定要有個人忘記過去，毫不在乎地走下去。

……否則，所有人都會崩潰。

三年時間，他原以為父母的長相在他心裏，應該已經變得很模糊。

可沒想到，視線觸及影像中父母的笑顏，看他們笑著逗弄身旁的奶娃娃，所有塵封的記憶一瞬回歸原位。

他的父親喬昌明，是一個沈穩可靠的集團領導人，也是一位沈穩可靠的父親。

那年他剛滿十歲，無意間展露異能，所有人都茫然無措，是父親毅然決然帶著他去了返祖物種保護協會。

他做各項身體檢查時，父親都堅持要陪在他的身邊，給了他好比大山一樣的支撐，喬宇錚至今都記得去往返祖物種保護協會的路上，父親握著他手心的溫度。

他的母親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溫婉女性，她是一名歌唱家，有自己的個性和事業，即便有了孩子，也不會因為孩子而放棄事業。

父親也從來都沒有要求母親留在家中，照顧孩子，而是鼓勵母親去到更大的舞臺，施展她的才華，因為父親覺得那才是最美的母親。

記憶中，父母感情一直非常好，他們永遠都在成就最好的自己，也在成就最好的對方。

喬宇錚還記得小時候，因為睡覺踢被子影響母親睡眠質量，被父親提溜起來送到爺爺房中，他不滿地偷偷溜了回去。

卻看到父母在屋內高興地跳起了舞，他們穿著自認為最好看的衣服，打扮地一絲不茍，在音樂聲中，挽起對方的手。

那個場景，喬宇錚一輩子都忘不了。

翩翩起舞的父母，桌上不停旋轉的音樂盒還有剩下的半瓶紅酒以及躲在門外光著腳凍得瑟瑟發抖的自己。

記憶中如此美好的一幕，在車禍來臨之際盡數破碎。

——

巨大的沖擊聲響起，與大卡車相撞的下一瞬，父母的頭上、臉上、身上全是被玻璃碎片劃破的傷口，盡管如此，他們仍舊奮力地挪動身體，母親彎腰摟住懵懂的奶娃娃，將她護在胸前，而父親則轉過身，撲向母親和孩子，擋在她們的上方……

被父母牢牢護在身下的那個奶娃娃，早已在巨大沖擊之下，暈了過去。

良久，喬宇錚咬緊牙關，顫抖著點開另一個文件夾。

這個視頻的拍攝角度和上一個不同，畫面由遠及近，出現了極其慘烈的交通事故現場，顯然是有人駕車經過，那人看到車禍現場，速度卻並未降低，恍若未見地駛離，不知為何，視頻中的畫面突然一頓……喬宇錚眼睜睜看著視頻裏那個人返回現場，下車走了過去，在半損毀的車輛旁，挑挑揀揀半天，然後拎著昏死過去的奶娃娃，好似拎著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偶，晃晃悠悠返回自己車內。

至此，喬宇錚終於明白——

怪不得，小東西的眼睛和他的那麽像。

怪不得，他會對小東西的遭遇感同身受，每每碰上她，他都會忍不住心軟。

原來，她是他的親妹妹啊……

——

沈默氣氛中，喬老爺子率先開了口，他問孫子：“……你打算怎麽辦？”

自家孫子已經長大，老爺子希望不管面對什麽事，他都能有自己的決斷，所以先開口問了孫子的想法。

喬宇錚沈默幾秒，才說：“……這件事不能直接告訴西西，最起碼也要瞞上幾天。”

要讓小東西有足夠的時間緩沖。

心急的老爺子，難得沒有反駁孫子的話，顯然他也認為，一下子就告訴自家孫女實情，會把她嚇到。

——

睡夢中的西西醒了過來，迷迷瞪瞪坐起身，小手揉了下眼睛，茫然地望向四周，喃喃自語：“我這是在哪裏呀……”

“你可真夠能睡的！”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音，嚇了西西一跳，等她回過神，反應出這是誰的聲音後，立刻驚喜地叫出聲。

“哥哥！”小女孩脆生生喊道。

“……嗯。”那聲音應了一聲。

“……哥哥，你在哪裏呀？”西西茫然四顧，哪裏都沒有看到壞脾氣哥哥那顆白色腦袋，甚為不解，她開口問。

“你到陽臺來。”

聽從哥哥指令的西西，挪著小短腿，蹭下了床，跑到陽臺一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只聽到哥哥的聲音，卻看不到他的身影，原來壞脾氣哥哥躺在陽臺的躺椅上，白色腦袋和身子被躺椅一側的遮板擋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無處安放的大腳丫。

——

木質的躺椅上，喬宇錚穿著家居服，正舒舒服服地曬太陽。

西西蹲在哥哥腦袋旁，好奇問他：“……哥哥，這是哪裏呀？”

這裏好大啊，只一個房間，就比金線鼎整個公寓都要大。

小女孩心想，這裏難不成是節目組租來的拍攝場地？

喬宇錚閉著眼回答：“這是我家。”

“……哥哥的家！？”聞言，西西震驚了，“……我怎麽會在哥哥家裏？！”

手掌擋在額前遮住太陽光，喬宇錚睜開眼看她，“……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西西後知後覺，慢慢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臉上原本輕松的表情變得有些沈重。

小女孩想起來，是媽媽把她推進泳池裏。

“……哥哥，我媽媽會不會有事啊？”西西擔憂地問道。

雖然媽媽有時候對她不好，但那是她的媽媽呀，她不希望媽媽出事。

“……呵呵。”

喬宇錚只回了兩個字。

他打探到警方目前的處理進度，因為那個“瘋女人”是狂躁癥患者，而且事發當時正是她發病的時候，所以沒有辦法對她進行刑事處罰，只能責令監護人嚴加看管，並且民事索賠。除此之外，警方後期還會定期巡訪，了解情況，若是她的病情依舊處在極度不穩定的狀態，有可能會被強制就醫。

另外警方還調查到，節目組的拍攝場地，本應該是對外保密的，“瘋女人”之所以會找過去，是因為俞總之前安撫”瘋女人”時無意中透漏的，這才引來這場禍事。警方對其進行批評教育，俞總也表示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知道這個處理結果之後，喬宇錚心中有股無名怒火積壓在胸口，怎麽都發洩不出去。

“……哇塞，外面好漂亮啊。”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原本蹲在喬宇錚腦袋邊的小女孩，被戶外美景吸引，此時小手扒著陽臺圍欄，探著腦袋朝外看。

臨近傍晚，太陽很是溫和，細碎的陽光灑在草地上，遠遠望去都是一片亮晶晶的綠地。

喬宇錚強行將自己從憤怒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笑著問小東西，想下去玩嗎？

聽了這話，西西小腦袋點得好似波浪鼓，一波又一波。

小女孩發現這個地方的戶外視野有些眼熟，很像她夢中的那個城堡。

藍天，白雲，青草，綠地，大樹，應有盡有。

只是不知道這裏的雲朵，是不是像棉花糖一樣柔軟蓬松，吃進嘴裏，還有甜甜的味道呢。

青草綠地真的是抹茶味蛋糕？

大樹樹幹是巧克力做的？

小女孩眉毛一跳一跳，光是這樣想著，已經迫不及待地動了動手指。

又小小嘆了口氣，這裏是哥哥的家，她飯量那麽大，要是把哥哥的家吃沒了，哥哥豈不是沒地方住，從此變成流浪歌手？

見小東西一會興奮，一會皺眉，喬宇錚被她臉上豐富的表情，給逗笑了。

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夢中城堡是否真實存在的西西小跑著推開屋門，然後被人成功截獲。

——

喬老爺子不知道自家孫女醒沒醒，再加上不知道該如何給孫女介紹自己，於是邊在門外等待，邊練習如何才能更加自然的打招呼。

見房門被推開，老爺子下意識湊上前去，正好被西西撞進懷裏。

小女孩瞪大眼，看著面前的老爺爺，突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喬老爺子看著孫女臉上好像想起什麽的表情，心裏頓時生出難言的喜悅，孫女難道還記得自己？雖然那時她才兩歲多，不過自家孫女那麽聰明，說不定還記得自己呢。

西西的下一句話，成功打破了喬老爺子的美夢。

小女孩驚喜叫道：“……是巧克力老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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